良夜

杂食、耐污、广布种,政斯非、亨泌等。CP滤镜30米,补药认真

【嬴稷/范雎】落幕

“五十二年,王稽、张禄死。”

范叔之死(我编的)预警

范雎已病了多日,方才有点起色就被一连三道诏令架入宫面王。连日淫雨,旧伤带来的隐痛早已麻木,却还是在跪地的那刻几乎无法承受。


“邯郸久攻不下,如今王稽也反了,依秦律,相邦知道自己当如何?”嬴稷发根处泛着越来越纯粹的银光,整个人却比往日更为亢奋,落在范雎肩头的手几乎要将本就单薄的人捏碎。


又是长久沉默,秦王想得到回答,却并未催促。

 


若是从前,范雎可以在这熟悉的殿宇中滔滔不绝上半日,再看着意气风发的秦王将那些妙计一道一道付诸现实,两人或许还会秉烛夜饮······谋国者玩弄天下于鼓掌中,他从不欺瞒的唯有一人,这一人他看得透,却再也无法像从前那样助他事事顺心了。


狼狈入秦的魏国寒士,助秦王驱逐四贵,再不受掣肘。嬴稷给了他相位,又扣押平原君、恐吓赵王,只为要那魏齐的人头给他报仇。到长平之战,他们还是配合的天衣无缝。


直到两年前,郑安平率二万人降赵,他当众请罪,秦王却亲自扶起了他,还严禁众人议论郑安平之事、议论者与郑安平同罪。嬴稷渴望胜利,就算无法取得白起领兵时那样的战果,至少兵围邯郸不该败,嬴稷宽恕了他,期待着更多的回报。


长平似乎耗尽了这位雄主最大的气运,秦军节节败退,连范雎应侯的封地都丢了。


“君亡国,其忧乎?”嬴稷曾经这样问。


“臣不忧。”范雎看出了王眼中忧愁、胸中怒火,也看出了满心的期待,可他还是说了实话。他说不上是有雄心壮志之人,否则也不会在须贾门下蹉跎岁月,他自认原本安于贫贱,富贵虽好,失之倒也无需悲切。搅弄风云之事他游刃有余,做个俗人却也不嫌寂寞。简帛上的名字一个又一个划去(传说中范叔的小本本),仇也报了,恩也报了,若是只余下他一人,那功名利禄散了便散了。


然而他的王从来不懂自己的相邦,也不信那是实话,于是派了蒙骜前去试探。


阴差阳错,耿直的将军不忿败军之耻,范雎好意劝勉,落在嬴稷耳中,范雎也被划入了“阳奉阴违”者一列。他再想献计,嬴稷偏偏总将话往夺回封地上绕,最终不是范雎缄默,就是嬴稷拂袖而去。


也对,本就没有人值得驻足。


 

终于,范雎抬眼笑了,察觉到嬴稷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,暗暗叹了口气,再次顿首于地,“臣本是卑贱之人,为楚驱逐、在魏受刑至死,遁逃入秦。在秦无亲友故旧,唯有大王识臣于微末,委以重任,天下皆知臣与大王之事。今日之事,大王若行明诛,则是向天下人张扬自己的过错,诸侯必然议论纷纷。”


“哼”,嬴稷冷笑一声,蹲下身去,目光死死钉在了范雎身上,“到底没忘了本行。说下去,让寡人看看,相邦这张嘴又要如何扭转乾坤。”


范雎没有抬头,很久不曾这么近了,只是此时暮年之人余下不多的热度也消耗殆尽,若不是沉重的喘息声,他们几乎无法察觉彼此的存在。“臣恳请大王赐臣毒酒,并在臣死后以相礼安葬。如此,臣受其过,而无害大王之名。”


“你······”嬴稷多日的不安在此刻似乎达到了极点,一把将范雎拉了起来,拖得人几个趔趄,仍勉强行了个礼,“大王。”


望着这张过于平静的脸,嬴稷头一次觉得陌生,颤抖着手指了半日,仍不知如何开口。


“谢大王。”范雎知道嬴稷心中的天平迟早会倒向这个选择,或许人非草木,到底是勾起了些往日情分来······不,正是他“逐四贵”的妙计,让秦王泯灭了最后一丝柔情,何必自作多情?不过是嬴稷不承认自己老了,也不承认他范雎老了,时至今日仍然对他抱有过分的希望。也或许他们都没有真正老去,只是该结束了。


“回来!”嬴稷阴沉着脸,喝止自行告退的范雎。


佝偻的身躯一颤,却并未停下脚步,在转身跨出店门的那一刻,范雎耳边传来一声轻叹。他听见年迈的秦王的话语沾染了伤感,“范叔,寡人从未想过如此。”


“是······”


“可你总是对的。”

 

老妻去世多年了,儿女也早长大成人各立门户,府中仆从也不多,偌大的相府如主人病体一般零落,范雎一时竟想不出还有什么人能嘱托。


思索一翻,范雎自己理了理冠带,端坐在案前,等着有人带来嬴稷给他的最后一句话。


入夜,风卷起落叶枯枝一阵窸窣,范雎揉了揉坐的麻木的腿,起身点了盏灯。正当思索是不是要再耗费一餐饭的时候,大门响了。


一位寺人静静走到案前,倾下一盏酒,一滴未洒。


“大王可说了什么?”


那人一拱手便转身离开。


范雎再度自嘲地摇了摇头,举樽一饮而尽。


“范叔!”门外独自徘徊的身影听见酒樽落地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冲了进来,直奔案前,眼中竟满是惊慌,却依然不知该说些什么。


“大王?”范雎口中苦涩,半身伏在案上,喘了数次才蓄了些力,勉强扯出个不怎么好看的笑来,“魏人大概是不想让臣回去的,大王·······秦土可愿收留、收留······”


摇曳的烛火绽出最后一朵焰花,留下一缕青烟。


“范叔啊······”嬴稷仰面望着漆黑的房梁,不再清澈的眸也一同黯淡了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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参考:

应侯失韩之汝南。秦昭王谓应侯曰:“君亡国,其忧乎?”应侯曰:“臣不忧。”王曰:“何也?”曰:“梁人有东门吴者,其子死而不忧,其相室曰:‘公之爱子也,天下无有,今子死不忧,何也?’东门吴曰:“吾尝无子,无子之时不忧;今子死,乃即与无子时同也。臣奚忧焉?’臣亦尝为子,为子时不忧;今亡汝南,乃与即为梁余子同也。臣何为忧?”秦王以为不然,以告蒙傲曰:“今也,寡人一城围,食不甘味,卧不便席,今应侯亡地而言不忧,此其情也?”蒙傲曰:“臣请得其情。”蒙傲乃往见应侯,曰:“傲欲死。”应侯曰:“何谓也?”曰:“秦王师君,天下莫不闻,而况于秦国乎?今傲势得秦为王将,将兵,臣以韩之细也,显逆诛,夺君地,傲尚奚生?不若死。”应侯拜蒙傲曰:“愿委之卿。”蒙傲以报于昭王。自是之后,应侯每言韩事者,秦王弗听也,以其为汝南虏也。

秦攻邯郸,十七月不下。庄谓王稽曰:“君何不赐军吏乎?”王稽曰:“吾与王也,不用人言。”庄曰:“不然。父之于子也,令有必行者,必不行者。曰‘去贵妻,卖爱妾’,此令必行者也;因曰‘毋敢思也’,此令必不行者也。宁闾妪曰,‘其夕,某孺子内某士’。贵妻已去,爱妾已卖,而心不有。欲教之者,人心固有。今君虽幸於王,不过父子之亲;军吏虽贱,不卑于守闾妪。且君擅主轻下之日久矣。闻‘三人成虎,十夫楺椎。众口所移,毋翼而飞’。故曰,不如赐军吏而礼之。”王稽不听。军吏穷,果恶王稽、杜挚以反。

秦王大怒,而欲兼诛范睢。范睢曰:“臣,东鄙之贱人也,开罪于楚、魏,遁逃来奔。臣无诸侯之援,亲习之故,王举臣于羁旅之中,使职事,天下皆闻臣之身与王之举也。今遇惑或与罪人同心,而王明诛之,是王过举显于天下,而为诸侯所议也。臣愿请药赐死,而恩以相葬臣,王必不失臣之罪,而无过举之名。”王曰:“有之。”遂弗杀而善遇之。

——《战国策·秦策三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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